一時間, 現場只有雨聲，沒有任何人說話。

凝滯的氣氛中，服部平藏用失望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兒子, 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平次, 你再怎麽熱衷查案也該有個限度, 不要被人吹捧了兩句, 就真的以為自己是什麽名偵探, 不知天高地厚, 連基本的分寸都沒有！”

服部平次面色一白, 突然被這麽否認，他整個人都懵了。

“哈哈，本部長對兒子的要求是不是有點太高了啊！平次在推理破案上一直都很優秀啊！”在這種時候，只有毛利小五郎這個有身份有地位卻又不被大阪警視監管理的人才能站出來說話了。他打了個哈哈，勸解道：“年輕人只是想要盡快破案而已呀……”

“你不用替他說話, 毛利先生。”服部平藏對毛利小五郎的態度還是很客氣的，但說出口的話卻一點兒也沒有緩和的意思，他雙手插兜，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地上十分狼狽的兒子，語氣冰冷地說：“這小子一直以來為了自己的興趣總是在現場亂晃，甚至破壞屍體跟證據, 幹擾警方的工作！就是因為周圍的人都對你太容忍了，才讓你一點兒都不清楚自己的身份！現在已經有兩個人被害了, 這是非常嚴肅而沈重的狀況, 不是讓你這種小孩子玩家家酒游戲的地方。外行人就趕緊給我消失吧！現在，立刻從我的眼前消失！”

“本、本部長！”跟服部平次關系最好的大瀧悟郎忍不住了, 他鼓起勇氣, 對氣勢滿滿的服部平藏道：“你這麽說實在太過分了！平次他……”

“大瀧！”遠山銀司郎按住大瀧悟郎的肩膀, 輕聲耳語。大瀧悟郎隨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來。

服部平藏一通訓斥以後，看上去已經完全不想在見到服部平次了，他轉身對一旁的警員吩咐了幾句接下來的工作，又對北原蒼介說道：“北原君，關於這次的案件還有一些疑點我需要向你了解，能麻煩一起去一趟警視廳嗎？”

北原蒼介看了眼垂頭坐在雨裏、仿佛失魂落魄的服部平次，點頭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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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燈閃爍著，警車轉了個彎，匯入到夜晚的車流當中，雨點劈劈啪啪的打在車頂上，明明是很頻繁的響聲，卻並讓人感覺噪雜，反而一個營造出一種格外寧靜的氛圍來。

車裏，是由遠山銀司郎這個刑事部長親自充當司機，服部平藏和北原蒼介坐在後排。

上車以後，服部平藏卻沒有提剛才的命案，而是說道：“北原君跟平次是好友吧？會不會認為我對那小子太嚴厲了？”

“嗯，有一點。”北原蒼介道。

“其實……”遠山銀司郎忍不住想要解釋。

“你看出來了？”服部平藏倒是心平氣和地說。

“很明顯，以平次的性格，你越是不許他做什麽事，他就會越想要證明自己，沖動之下他會更加難以冷靜縝密……這樣的他自然會進入兇手的視線，卻不會被視為威脅。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利用平次來吸引犯人的註意力，然後在對方現身以後抓個正著……”

對已經知道劇情的北原蒼介來說，念出正確答案來一點兒也不難，只是看著神情嚴肅的服部平藏，他還是忍不住道：“不過就算平次的能力確實很強，他也只是一個十七歲的高中生，你讓他冒這麽大的風險……”北原蒼介不讚同地搖搖頭，說：“其實我想說，這個任務不妨交給我。假扮一下，我還是蠻像高中生的。”

遠山銀司郎借助後視鏡看了一眼北原蒼介，心中嘀咕：什麽“很像”，你不也才十幾歲嗎？聽這語氣，好像你已經三四十歲了一樣……

服部平藏也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容，說道：“不用假扮，北原君本來就很年輕。但是不行，如果是你的話，犯人出於謹慎，很可能就不會出現了。那可是個跟狐貍一樣狡猾的對手——北原君聽說過石森強盜團嗎？”

“……石森？”北原蒼介想了一陣，搖搖頭說：“沒有。”

服部平藏也不意外，點點頭說：“也對，畢竟那些人聲名大噪的時候，你還是個小孩子。”

“十三年前，在大阪城的護城河裏發現了一具無名焦屍，屍體的身上還有一個陶瓷碎片，案件至今都沒有結果。但我記得在那之後不久，大阪就冒出來了一個神秘的強盜團，代號‘石森’。他們連續犯下了五起強盜殺人案，隨後就銷聲匿跡，警方至今都沒有抓到強盜團中的任何一名成員！”

“難怪要設下這個局，是擔心不能把那個強盜團一網打盡吧？”北原蒼介問道：“但是你們怎麽確定這次的案件就一定跟十三年前的那個強盜團有關呢？”

“因為當年的犯人曾經無意間在電話答錄機中留下了自己的聲音，以及一枚指紋。那個聲音就跟這次嫌疑人當中的糟屋有弘幾乎一模一樣。”

“那個老頭？”北原蒼介回想起自己剛才在人群中看到的一張臉，真人比動漫中自帶美化的形象可要醜多了，那人滿臉的皺紋和老年斑，混濁的眼神一看就知道被酒色財氣腐蝕多年。

遠山銀司郎道：“這兩次案件似乎跟豐臣秀吉的千成瓢簞有關，平藏判斷如果要搬運一千個金葫蘆的話，糟屋有弘必然需要大量的人手。這次我們有希望將所有人都一網打盡，所以在那之前，絕對不能打草驚蛇！不過平次那裏一直都有人跟著，不會讓他們有事的。”

“原來如此。服部先生的安排十分妥善，我為我之前的質疑向您道歉。”北原蒼介欠身道。

“哪裏，是我該感謝你對犬子的關照。”服部平藏同樣十分平和，看不到半點之前暴打兒子的怒火與冷漠。

“不過我邀請你上車，除了不希望驚動糟屋有弘以外，還有其他的事想要詢問。”服部平藏又道：“之前你拜托我幫忙查詢宮野厚司博士的信息。在查詢的時候我發現，這一家人的信息似乎被人為抹除了很大一部分，他們去世前的行蹤成謎，而且據說在因為實驗事故雙雙去世以後，甚至都沒有讓親友參加葬禮，只在事後發送了一份通知。但是按理來說，以他們夫婦的身份，意外去世這件事肯定會產生不小的影響……對此你有什麽了解嗎？”

北原蒼介想了一陣。

開始他習慣性地想要隱瞞，但剛要開口的時候，北原蒼介忽然想到——為什麽要隱瞞呢？

保持組織的神秘——這是黑衣組織的訴求，對他自己又沒什麽好處。

相反，這個組織的曝光度越高、知情者越多，他自己就會越安全，黑衣組織反而會更加步履維艱，很多沒有頭緒的案子或許都會迎來一個結果。

這些事不能告訴一般人，是為了他們的安全著想。但換成大阪府警本部長這種地位的人，需要北原蒼介去想方設法保護他的安全嗎？而且車上的兩人又不會拿著大喇叭到處去宣傳自己知道的情況，只要他們在今後遇到類似情況的時候稍微留心一些、謹慎一些，或許就能帶來意想不到的收獲。

而且公安警察早已經朝黑衣組織派了一茬又一茬的臥底去偵查了，因此這個組織在政府高層那裏並不算是個秘密。以服部平藏的身份，應該早就有所了解才對。

於是沈吟幾秒之後，北原蒼介忽然問道：“車上有什麽監控或者錄音設備嗎？”

服部平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先是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關掉，甚至連電池都摳下來了，然後道：“遠山？”

“給。”

遠山銀司郎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但是他在開車騰不出手來，便抽空把手機往後一遞。服部平藏接過來同樣處理過以後，才道：“現在可以說了。”

在這短短的時間裏，北原蒼介已經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緒，確定哪一部分是可以透露的，哪一部分必須始終保密，然後道：“據我所知，宮野夫婦連同她們的兩個女兒都被迫加入了一個神秘的犯罪組織，組織的成員大部分都穿著烏鴉一樣漆黑的衣服，並且以酒名為代號……”

北原蒼介簡單解釋了一下黑衣組織，包括他們以前犯下的許多案件（比如雙塔摩天大樓爆炸案，當然北原蒼介不會坦白自己就是影貓），還有宮野夫婦加入組織，但不到兩年就遇害；他們的女兒似乎也是受到了黑衣組織的控制和迫害……

他不需要解釋自己的消息來源，作為前任極道少主，北原蒼介在某些方面消息靈通一些本就是理所當然的，更何況他家裏的幾個人跟那些社團組織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自然能獲知一些警方都難以查到的消息。

不過北原蒼介還是有意無意地帶了一句：“在雙塔大樓事件之後，我命懸一線，家裏人查到了一些線索，就展開了報覆行動……”

北原家當時不計後果的報覆行為也是人盡皆知的新聞了，只不過大多數人都不知道他們為什麽突然那麽做而已。還有人以為是集團高層見北原蒼介快要死了，所以抓緊時間撈一筆呢！

警車不知不覺已經停在了路邊，周圍十分安靜，街道兩側的霓虹燈光透過雨幕映照進來，夜色顯得朦朧而神秘。

北原蒼介所說的情報，很多都是服部平藏兩人聞所未聞、甚至聽上去有些奇幻色彩的。但是他們沒有提出任何質疑，只是以前所未有的專註凝神傾聽著。

“那次的事我們雙方算是兩敗俱傷，後來那個組織派人找到了我……你們也知道，跟那種組織做對，一不小心就會造成傷亡，所以我們只能選擇暫時妥協。不過在那期間，我們發現黑衣組織的人一直在搜索一個代號叫‘雪莉’的女孩，似乎那是個已經叛逃的重要人物。再後來，我查到那個‘雪莉’的真名叫宮野志保，是宮野夫婦的小女兒……”

半真半假的故事，伴著雨聲緩緩講述，黑衣組織的神秘面紗也被北原蒼介直接撕開了一角。

忽然，北原蒼介感到自己的手機微微一震，他很自然地停下講述，說道：“其他的都是一些瑣事，我們可以以後再說。已經過去很長時間了，不如你們先問問平次那邊的情況？我有些擔心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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